一弦星也汗了汗,她自认没有表现得太明显的。
    所以,到底是为什么忽然就发现了啊……
    看出她想问什么,石井由衣揶揄说,“哪个有男朋友的人放着男朋友不联系,每天半夜在那偷看体育明星的采访视频啊,每次我醒过来都见你在看,哦,还翻人家照片放大看,我也偷偷跟着看了几次,你没发现,长得确实很帅,就打网球那个,叫……”
    一弦星也,“……”
    打网球的体育明星,长得很帅,还会被她偷看的,石井凉介都能抢答了,“手冢国光?”
    石井由衣狂点头,“对对对,我听说他前阵子刚公开了恋情。”
    石井凉介立刻转向一弦星也,“这么多年了,你怎么还对这人念念不忘呢?听见没?人家公开恋情了,你没戏了亲。”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一弦星也简直无处不心虚,不过,“我怎么就还对他念念不忘了?”
    这个“还”是怎么回事嘛……
    石井凉介不管别的,他是真的还坚信她现在有男朋友,于是直接批评她,“初恋确实很难忘,但你们当初谈完最终也没在一起就说明不合适,还是珍惜眼前人啊亲。”
    等等等等,什么初恋?
    一弦星也彻底听不懂了,“我和他当初一直是同学,没有在恋爱。”
    她这样说,石井凉介也不懂了,“全国物理大赛那时候你们没有在恋爱?”
    那怎么可能!
    他拿出最有力的证据,据理力争,“那天比赛结束你们来我家吃饭,喝了些酒,走的时候,我看你有点醉,怕那小子趁机对你不轨,所以一路跟了你们好久,结果……”
    他说着说着,难掩悔恨,像是回忆起来就恨不得自戳双目一般。
    “你们居然就明目张胆坐在街边,旁若无人,吻得那叫一个青涩,嘿呦喂,我的老心脏。”他直捂胸口。
    “我看你还被他抱坐在腿上,两个人缠缠绵绵都一副很愿意的样子,这分明是恋爱好不好,之前的小朋友抱抱我就不提了,哪两个正常同学会做那种事?你可别告诉我,我的敬酒词都记得住,那种事却记不得了。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 一弦星也的身形就凝在此刻。
    安静。
    病房里霎时安静无比,呼吸可闻。
    在好长的一段时间后,一弦星也才勉强在无边的安静中找回自己的声音。
    她眸光震动着看向石井凉介,一把抓住他,“你说的是真的?”
    她的语音冷静语气迫切,似乎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想要向别人确认过问题的答案。
    石井夫妇两个人简直都被她吓到了。
    好一会儿,石井凉介才在被人扯着的领子里木然道,“对、对啊,后来我再见你也是几年后的事了,看你也没再提过他,我以为你们分……”
    分手二字,他没能说完,病房大门就被重重拍上,只留下空荡余响。
    那一刻,心底角落处埋藏多年的问题,似乎终于找到令灵魂所安的答案,就在这个并不多么恰如其分的时刻,汹涌着,来到眼前。
    一弦星也的大脑几乎在顷刻间处于清醒与混沌的边缘。
    清醒到,她明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有出国机会,根本没办法立刻赶到那个人面前亲口证实一切;却又混沌到,她的身体已经不再受控地自行动起来,在这个无法逃离的日本岛,去寻找距离他最近的方向。
    她想起自己要去美国交换之前,初雪中,他温柔克制抱住她的体温;也想起他临走前,忽然出现在那个天台上的身影;想起后来,他明明在德国打球,却申请了遥遥远方的麻省理工。
    她走出医院,穿越人潮,脚下漫无目的,可心中的前路却再没哪一刻比此刻更加清晰。
    世界仿佛都退出视线,远处天光孑然暗淡,她只听见耳边风声裹挟无数声响,穿透时光呼啸而过。
    那个时候,手冢国光喜欢的人到底是谁?
    “一定是女子网球部的立川同学啦,手冢君一定喜欢会打网球的女孩子。”
    不对!
    “学生会的白鸟副会长也很有可能啊,两个人每天见面,日久生情~”
    不对!
    “我赌学习委员!现在80%的恋爱关系都是在同班男女生之间发生的。”
    不对!
    二月的风明明依旧入骨微寒,但或许是她前行的动作太疾,于是连猎猎而过的空气都炽热起来,带着想要融化时空的决心,令人皮肤温热,血液滚烫。
    不会打网球没关系,不是每天见面没关系,考试之前没问过他问题没关系,不是同班没关系,性格不温柔没关系,不听话也不守规矩都没关系。
    只因为,他喜欢的人根本就是——
    “是我!”
    她在街边毫无征兆地停下,突如其来的动作与声音吓了身旁正在发传单的小少年一跳。
    悠悠日光进入视线,伴着一张随风而落的传单,优雅瑰丽的大字渲染出极光绚烂,引人无限向往着远方。
    ——北欧十日,带你寻找星夜以北处归途。
    一弦星也看着那张传单,几乎在那一瞬间,她就明白了。
    两颗彼此划过的流星再次相遇,或许不应感叹奇迹,更不该感慨人海茫茫中重逢相遇的微渺概率。
    一切只因浩瀚星空之中,会有一颗星体,从始至终,守候永恒。